16岁浮沉人间的少女,酗酒宫外孕被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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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丨最后一支多巴胺

寒冬，带着它最后的一丝冰冷远去了。

凌晨三点，办公室里那盆绿萝伴着我即将度过又一个早春的夜。

在我走南闯北的岁月里，有很多人从我的面前经过，有很多故事发生在悲凉仓惶之间，虽然我们都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但是，我们却医院的空间里相逢，并且都在不约而同的与时间发生着某种关系。

挂在我胸前的听诊器一头挑着心率和呼吸音，一头挑着人世苍凉同欢喜。

医院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病患们一样，总是会让我觉得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到难以捉摸。

放在文件柜上的绿萝也似乎根本留不住春天的脚步，那些已经枯萎的叶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就像身穿白大衣的我根本不可能战胜死神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从我的眼前和我的指间，穿过我的胸膛，透过我的血和脂肪，孤零零赤裸裸的离去。

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在日夜转换之间给这盆绿萝施水，在岁月交替之时在努力去治病救人。

但，此刻的早春还不能让我去接受万物景仰、春光曦照。

但，黎明前的夜班却又要让我感叹悲离、不堪哀鸣。

搭班护士说：“来了一个呕吐的孩子，说是有胃病，正在挂号”。

没想到走进诊室的却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位穿着红色妮子大衣的女人。

倒是陪着她一起来看病的家属看起来像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带着黑色边框眼镜，低着头玩着手机。

“不是说有一个呕吐的孩子吗？”我一边询问着患者的情况一边在心中埋怨、嘲笑着搭班护士。

“大夫，我做过胃镜，有慢性胃炎，你给我开点胃药就可以了！”患者开口要求道。

说实话，作为一名医生我非常反感这种自我诊断、指挥医生诊治的行为。因为事实证明，患者们的经验往往是靠不住的。

“哦，你确定自己只是胃炎？”我示意患者躺上诊查床，以进行腹部体格检查。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这位烫着黄色大波浪、浓妆艳抹的患者，竟然还长着一张孩子的脸！

在电脑上点开患者的姓名，16岁的信息豁然显现。

“这是谁家的孩子，竟然如此打扮！”这种疑虑在我的内心一闪而过。

我深知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的患者，已经不能再用孩子来称呼她了，她已经成为了一名社会人，甚至有着比我还要丰富的社会经验。

让我心痛的并不是她深夜发作的胃病，而是涂抹在幼稚脸蛋上的浓妆。

16岁，花儿一样的年龄，应该如同文件柜上的那盆绿萝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温室中享受着春光，努力着茁壮成长。

然而，有些人的16岁却已经要经历世事的坎坷流离和人间的尔虞我诈。

“开点便宜的药，我们带的钱不够。”一直在玩着手机的男孩子羞涩的说道。

做了一番交代沟通后，我目送了这位护士口中的孩子的离去。

很明显，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一对情侣，甚至有着像夫妻一般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上有着怎么样的故事，但我知道他们一定有着不容易的生活。

但愿过早经历社会洗礼的他们能够披荆斩浪，顺利抵达未来的人生，但愿他们能够在风雕雨刻的社会大学中学会生活。

年，教室门前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

原本坐在我前排的女同学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来上学，班主任并没有做特别交待，似乎她原本就不存在一般。

被埋在书本试卷中的初三毕业班的同学们都在为升高中而努力着，唯有我对此好奇不已。

因为这位消失了三天的女同学不仅是我同村的邻居，也是我从小学阶段的玩伴。最重要的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我始终被她的伶牙俐齿欺负着。

原本以为她只是患病请假，没有想到的是那年春节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屋檐上的冰棱已经融化，北归的燕子也带来了春天的消息。

那一年，她瞒着所有人突然同隔壁班级的某个男孩子一起前往外地打工，同家里断了所有联系。

第二年，我从县高中返乡，从几位初中同学口中听见了关于她的消息。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私奔”，什么叫做“恋爱”。

又过了一年，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家中，却被父亲挡在了门外。

无奈之下，还没有成年的她只好带着自己的孩子又离开了家乡。

那个时候，还在读书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

那个时候，还在从父母手中拿生活费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艰辛。

而曾经成绩要远比我好的她，却已经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当我还在书生意气之时，她却已经在社会中浮沉了。

若干年之后，她终于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到了小桥流水的家乡，终于又看见了那含苞待放的梅花。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被社会摧残掉了孩子的本性。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永远的失掉了父亲。

我很难明白，当年成绩优秀的她为什么要突然消失掉，是否真的是为了所谓的爱情？

我也很难理解，当她的父亲突然之间去世之时，她是否曾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但，我知道，我们都永远不可能再次去闻一闻那教室门前的梅花骨朵了。

几年前的一个中午，一位中年女性来到急诊，她的身后站在一个裹着围巾的年轻女孩。

“能帮忙开一个超声单子吗？”这位年长女性看样子应该只有四十多岁的模样，穿着很普通，带着浓厚的某地方言口音。

她的要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很多要求体检的人都会直接到急诊室里来开检查单。虽然很无奈，但急诊不急的现象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以呀，你要做什么检查？”起初我认为是她自己要求检查。

但，紧接着透过她的话，我才感到一丝丝震惊。

“就是怀孕了，看看孩子怎么样？”她一边指着身后的女孩一边说着。

一般情况下，除非孕妇突发疾病，否则常规体检都是在妇产科进行的，而且建卡后有着定期常规的检查。

“你没有建卡吗？不是可以去妇产科看的吗？”我试探着问道。

谁知道这位年长女性却告诉我：“还没有建卡呢，我们就是要看看孩子长的怎么样？”。

看样子孕妇应该妊娠在五个月以上，因为已经有了明显隆起的肚子。

让我震惊的并不止是患者已经妊娠五个月却还没有建卡，而是从挂号信息来看，患者只有17岁！

“没有医保吗？”

“没有”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妈”

患者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这位自称是她妈妈的人全权代理了。

未成年便结婚生子的人有很多，但妊娠五个月以上却没有建卡，甚至被不管不问的情况却是少数。

“你还是等到下午两点钟去看妇产科吧，看看有没有其它的检查需要做”。

这位年长女性的反常让我有些警觉，果然，她又说出了让我大吃一惊的话：“就是做个超声，要是孩子长的不好，我们就不要了！”。

她的话透露着多么无知的思维，也透露着多么无情的想法。

首先，普通的超声根本不会有判断胎儿是否发育健全的项目，即使是产检的三维或四维超声对胎儿的健康报告也是有着严格要求。

其次，就算是你有这种残酷的想法，又怎么能轻易的在医生面前说出来呢？

再者，孕妇是一名未成年人，她同孕妇之间的关系尚且不清！

更何况，作为当事人的患者，始终迷茫着任人摆布。

我不知道在这位17岁女孩的背后有着怎么样的故事，我也不知道这位年长女性到底是处于何种目的。

但，让我悲哀的却不止是这位年长女性的无知和无情，还有我隐隐觉得17岁的女孩竟已经沦为生育的机器。

所以，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她们的要求。

年春节刚过，积雪还没有融化。

一位据说虚岁刚满18岁的女孩子被几个男生抬进了急诊室，因为女孩子已经烂醉如泥。

接诊的时候，这几个同样有些醉酒的男孩子都自称是患者的朋友。

几度追问患者家人的下落，得到的答案却是：“我们都是在这里打工的，都是朋友”。

原来女孩并不是本地人，父母家人也不在本地。

因为患者始终在胡言乱语，又频繁呕吐，所以我特意强调要这几位男孩子留下来陪同照顾。

最终留下来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陪同照顾，两人一左一右坐在病床边。

几个小时后，患者醒了过来，吵着要上厕所。

我见患者自己还未完全清醒，而且也没有女性朋友陪同，便特意喊来搭班护士帮助患者如厕。

没想到的是，患者却拒绝了护士的帮忙，非要让其中一个男孩子陪同。

“我要我男朋友陪着”原来这两个男孩子中有一个人是患者的男朋友。

让人意外的是，当两人从残疾人专用卫生间出来后，一股恶臭开始蔓延起来。

不知道两人在卫生间内发生了什么情况，患者身上却沾满了大便。

眼睛的情景让我心中满是悲哀和愤怒：女孩蹒跚的步伐、裤子上恶臭的大便、没有整理好的衣服......

这是谁家的孩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仪态尽失！

如果她的父母看见此刻的情景，会不会伤心难过？

如果患者自己能够看见自己的丑态，会不会羞愧难当？

搭班护士赶紧帮忙将患者的衣服整理好，又叮嘱她的男朋友去买脸盆和毛巾用来为患者清洗。

又过了几个小时，患者彻底醒了过来。

护士报告说：“那个醉酒的女孩不见了”。

事实上，患者并不是不见了，而是输液结束后没有打招呼就灰溜溜的偷偷的离开了。

“反正她已经醒了过来，又有男朋友陪着，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打消了搭班护士的担心。

让我三番五次没有想到的是，这医院，而是都坐在公共厕所门前的板凳上呢。

我从厕所里出来，一眼便看见女孩坐在中间，两个男孩子分坐在两边。

匆匆而过的时候，只听见其中一个男孩子认真的问：“你到底是愿意跟我，还是跟他？”。

如果故事只是这样的话，或许还不足以让我记住这位因醉酒而仪态尽失的孩子。

因为仅仅只是几个月之后，她便因为腹痛被我诊断为宫外孕！

很小的时候，小到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妈妈就因为爸爸的家暴而选择了新的婚姻生活。

于是，她被留给了奶奶照顾。

爸爸是一个没有正式工作，而且喜欢酗酒的人，几年后便因为故意伤害罪而深陷囹圄。

病房里，她的奶奶曾对我唠叨：“她的爸爸就是一个好吃懒做、不务正业的人！”。

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的爷爷奶奶已经年老体衰，除了勉强维持温饱之外，并没有能力为她创造更多的条件。

于是小学毕业后，她便被姑姑带到了这个城市打工。

16岁那年，她被“嫁”给了一位28岁的男人。

我第一次在病房遇见这个男人时，竟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无意以貌取人，更加无意看不起劳动人民。但是，我真的不能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会是她的丈夫。

后来我才了解到这个头发里散发出一股恶臭味的男人患有先天性的圆锥角膜病，这是一种表现为局限性角膜圆锥样突起，伴有突起去角膜基质变薄的先天性发育异常性疾病。

这种病在青春期发病后，双眼视力呈现进行性下降，出现高度近视，甚至接近失明状态。

幸福的人总是相同的，不幸的人却有着各自的不幸。

这个男人的父母同样已经去世，跟着自己的姐姐在菜市场作着一些小买卖。

机缘巧合之下，经人介绍，两个同样苦难的人走到了一起。

而我之所以能够了解她的故事，是因为在她结婚三年后，因为双下肢水肿、医院。

当天，医院的是自己的男人和大姑子。

男人默默的站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一切都是强势的大姑子在做主。

原来她从半个月前开始出现双下肢水肿，一周前开始出现少尿，而且出现了明显的泡沫尿。

被收住进病房后，她很快得到了明确诊断：原发性肾病综合征、急性肾功能衰竭。

其实肾病综合征是一组临床症状的总称，它包括水肿、高血脂、蛋白尿和低蛋白血症。原发性肾病综合征的原因有很多，至今也没有人能够完全参透。

除了原发性肾病综合征之外，她还出现了急性肾功能衰竭和感染等并发症。虽然病情很重，但是她却很开心，因为文化程度不高、有些神经大条的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情，她什么丝毫没有发觉到自己男人的变化。

我之所以不肯用丈夫这两个字来形容他和她之间的关系，不仅是因为他们没有领结婚证的原因，更加是因为出自于我内心的抵触。

我将她的病情和所有检查结果都告诉这个男人和大姑子后，尴尬的场景出现了。

男人摸了摸鼻子，为难的问：“这个病有的治吗？需要多少钱呀？”。

大姑子指着自己的弟弟对我解释道：“我们也是穷人，你看他的眼睛，没有办法，我把他带在身边，在菜市场混口饭吃。他们还没有领结婚证，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以后这些事，你和她奶奶说吧！”。

说完后，医院。

这绝不是普通的离开，而是一种遗弃。

从此之后，这个医院，也没有探望过她。

一周后，已经七十岁的奶奶，佝偻着腰，医院。临行前，老人唉声叹气告诉我：“我那个不孝的儿子还在坐牢，她妈妈根本不会管她，我也老了，说不好明天我自己就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明天把她送到婆家，看他们怎么办？”。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多年后，我已经离开了病房，做了急诊科医生，但是我依旧没有忘记那张天真的脸。

我多次在病例系统中搜寻她的名字，却永远只有那唯一一次的住院记录。

16岁的我们还在校园里享受着青春的美好，她却已经同另一个苦难的人走到了一起。

19岁的我们我还无忧无虑的被庇护在父母的翅膀下，她却已经在患病后被遗弃了。

我坐在凌晨三点的办公室里，左边是急诊药房，右边是急诊留观室，对面是急诊抢救室。

我趴在电脑前，写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在故事与故事之间夹杂着的是每一个人都要浮沉的人间。

风停了，我们的脚步却停不了。

春天来了，教室门前的梅花也已经烂漫绽放了。

而，那些16岁的少女们还在春雨之中漂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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